第十四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-《后宫:甄嬛传(大结局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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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忍不住笑道:“太后,您这位外孙女果真娇俏伶俐,叫人爱得很。”

    太后极是开怀,“你的小妹玉娆不也是如此?哀家看慧生与九王妃或者志趣相投。”

    我笑道:“玉娆今日不在这里,翁主若愿意,可以去我宫里看看几位帝姬。”

    慧生拍着手笑道:“极好。”说罢又看长公主,“终究要母亲允许才算。”

    长主笑靥如花,“你喜欢便去吧,别吵着淑妃才好。”

    我才起身,慧生也已经如小鸟儿一般飞出去了。

    踏出殿门,身后簌簌的树叶相触声里传来真宁细细私语之声,“的确相像,然而两人的气韵却迥然有异了。”

    太后的叹息似轻落的鸟羽,“阿柔温柔心肠,皇后去之甚远;阿宜的心机谋算,阿柔百般不如。”

    “母后。先皇后与皇后都是朱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太后忧然叹道:“若非皇上还顾念这点,若非母后还一息尚存,阿宜恐怕早已被废了。”她转而道:“慧生的性子太天真娇纵,你要多教导她,否则心机不足,终究自己要吃亏。”

    长主道:“儿臣知道了,会多教导慧生。”

    太后轻轻笑道:“其实也是哀家多虑了,慧生嫁个好郡马享福就是,也不必和哀家当年一样。终究是这个孩子有福气。”

    声音越来越小,我逐渐听不清了,风吹树叶沙沙如雨。抬头,有雪白的鸽子在紫奥城上空飞得盎然肆意,渐渐消失在金光同样肆意的天空之中。

    真宁长公主自此便在颐宁宫中住下,慧生与玉娆和几位帝姬性子相投,在宫中十分得趣。当然,真宁也几次向玄凌提起要解禁皇后,请皇后侍奉太后病榻前。玄凌只是摇头,“皇姐是顾念旧时情谊,可是朕怕她再侍奉太后一日,朕要多枉死几位皇子,实在不敢拿皇嗣的性命轻率。”于是,这话也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四月后的一日,我与蕴蓉、德妃正在太后宫中陪着真宁长公主说话。日色灿烂,在殿前芭蕉阔叶上流淌下鎏金光泽。太后拣了剥好的桂圆干吃着,眯着眼道:“今日好像是状元郎入殿谢恩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我微笑道:“太后好记性,可见长主来后,太后的精神越发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本也不记得了。昨日皇帝来请安时提过一句,倒叫哀家想起从前的事。”太后侧头问真宁,“还记得你皇姐乐安长公主么?”

    真宁笑吟吟道:“自然记得,这可是宫中一段佳话呢。”

    恰巧玉娆也在,不觉好奇道:“什么佳话呢?”

    真宁笑容丰艳似桃花,“九王妃新做宫中人,自然不晓得这段佳话,德妃与蕴蓉怕是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蕴蓉含笑点头,德妃却是不知就里,便笑道:“我也等着长主告诉呢。”

    真宁便笑着道:“素来帝姬出降,不是由圣上指婚,便是凤台选婿自己择选驸马,最不幸的便要出塞和亲。然而乐安长公主却是例外,她的驸马可知是怎么得的?”说着,便笑盈盈喝茶。

    慧生性急,便问:“母亲,是怎么得的呢?”

    真宁道:“那一日是三年大选的状元郎入宫谢恩。那年的状元不比寻常,是誉满京城的才子张先令,张先令不仅有才,更是丰神俊朗,宫中女眷闻名之后,无一不慕名好奇。先帝仁厚,便允许宫眷去城楼上看状元郎策马入宫谢恩。合宫妃嫔并各府女眷争相观望,张先令果然气度出群,目不斜视,策马缓缓入宫。”真宁说起往日趣事,亦不觉含笑,“孤当年还小,便跟着皇姐乐安一同站在城楼最前排,状元郎走近时人群欢动,后面的人一挤,皇姐手中的团扇没拿稳,失手落了下去。”她含笑回忆,“孤至今还记得,皇姐手中的团扇是母后给的,是一把双面绣鸳鸯的彩绣团扇,还是象牙柄的。结果那团扇无巧不巧落在了状元郎张先令的头上,惊动状元郎抬头去看,便看见了皇姐,状元郎也不恼,抬首行礼,然后离去。先帝回宫之后听闻这桩趣事,便道‘姻缘难得’,做主将皇姐嫁与了张先令,成就一对恩爱夫妻,可不是佳话么?”

    众人听得入神,不觉一起笑道:“果然是难得的佳话呢。”

    此时慧生纤细白皙的手指执着一把障面用的泥金芍药花样绫纱团扇,与她丰饶多艳的面庞相辉映,像晨曦流霞一样动人。她听得怔怔的,玉娆笑着推一推她胳膊,“翁主小心拿着团扇,别也落了。”

    慧生“咦”地一声转过脸来,口中问着“什么?”手中一松,那柄团扇轻巧巧落在了地上,孙姑姑忙捡起了笑道:“这里又没状元在,翁主掉什么扇子呢。”

    众人忍不住大笑,慧生羞得满面通红,跺着脚便要走。太后笑着唤人拦她,“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慧生捂着脸道:“你们心眼儿都坏,我可不理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太后笑得合不拢嘴,指着她道:“好好坐着,你若真要走,不如跟你母亲和德妃她们一起去看状元郎吧。宫中可多年没有这样的趣事了,咱们乐乐也好。”她向真宁道:“哀家是有心无力起不了身了,你跟着去看看,回来好告诉哀家,今年的状元郎是如何一位美郎君呢。”

    真宁笑着欠身起行,“那儿臣就领命了。”

    一行人迤逦随着真宁公主往城楼上去,春光无限沉醉,恰如众人花靥耀耀,翠华摇摇,踏芳而去。德妃与我走在后头,笑着掩唇悄悄向我道:“太后哪里是要长主去看状元郎,分明是要为翁主相看一位郡马爷呢。”

    蕴蓉娇小的下颌轻轻一点,似是赞同德妃的说法。我笑道:“太后费尽心思搭了花架子,咱们能不众人抬轿么?这样的美事咱们也是乐见其成的。”

    不过片刻就到了城楼上。四周静谧,天色碧蓝,日色如金,城楼下汉白玉大道笔直贯向数百米外的城门,只听得马蹄落在清脆落在汉白玉路上,历历可数。夹道种着无数青奈,风吹过,淡白的花瓣乱落如雨,满地都卧着温柔得能发出叹息的落花,绚烂似一匹锦毯华丽展开,吸引住城楼上众人期待而好奇的目光。

    有内监低低喊了声“来了!来了!”众人极目望去,那马蹄声的源头,一位红袍少年踏着落花策白马缓缓行来,状元袍带使他在澄澄碧天之下格外引人注目,蕴蓉悄悄推了慧生到最前面,“翁主眼神好看得清楚些,状元郎是什么模样?”

    慧生又羞又急又好奇,便道:“你们自己看就是了,推我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状元郎渐渐走得近了,可以清楚地看见衣冠艳丽的少年郎面如冠玉,眉眼缱绻,唇角绽出春风得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小厦子在旁袖着手道:“这位状元郎才十九岁,青州人,听说尚未娶亲呢。”

    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真宁微微颔首,“少年得意,当真气宇轩昂。”

    “这也叫气宇轩昂么?”慧生牢牢握着手中团扇,唇角扬起一缕讥色,“母亲瞧他,面孔比我还白,眉毛比我还黑,唇色比我点了胭脂还红,若脱下状元袍褂换上红妆,与我们有什么区别,一些儿男子的沉稳气性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德妃温和笑道:“翁主不喜欢这样清秀文气的男子呢。不怕不怕,我们再看榜眼和探花。”

    榜眼是一位五十余岁的男子,想是苦读了数十年,读得两鬓斑白身躯伛偻,众人自然不加注目。探花倒也只有二十上下,朗朗少年身姿宛若夏日骄阳。真宁不由称赞,“是位好儿郎,虽然只有探花,但只要勤勉为官,前途同样无可限量。”

    慧生的手指牢牢扣着扇柄,生怕一松手团扇便掉下去砸了探花郎的头,她撅嘴道:“什么好儿郎,才中探花就如此得意,给他中了状元还不飞上天去,太轻浮了。”

    真宁好言好语道:“孤瞧今年的状元郎与探花郎比你驸马姑父都要好看许多,你怎么个个看不入眼?”

    慧生吐一吐舌头,“我为什么要看得入眼?”

    状元、榜眼、探花入宫后是一众文臣,赤、紫、青、赭、乌五色官袍华彩斐然。众人看得倦了,已是意兴阑珊。正要转身离去,玉娆却见慧生只是站着不动,便去牵她,“翁主,天色不早,我们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日色淡淡的光辉照在慧生的半边脸上,纤长如鸦翅的睫毛忽闪着,露出几许痴惘神色。她举起团扇远远一指,问道:“那人是谁?”

    金红色的日光象是溶化的碎金一样,照得满天深白云层格外的璀璨炫目,连天不断的广阔云彩生出一种安详的力量,叫人心思亦沉静下去。

    团扇所指的尽头,有乱花轻扬如雾,一时迷茫了视线。待得落花沉醉,日色下有一金黄模糊的身形,清风掠起他暗紫色的官袍边角飞扬起来,他稳稳策马,拂去肩上落花,在无边炫美的周遭景色中,显得格外温默。

    玉娆颇为意外,鬓边的青玉凤钗轻轻晃动淡雅的光晕,“那位是家兄甄珩。”

    慧生缓缓垂下脸去,光影的炫目下,仿佛有淡淡玫色的花朵自她脸颊漫生。真宁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拉过她的手道:“回去吧。好好和你外祖说一说今日的见闻。”

    慧生忽然收敛了素日顽意,心头仿佛添了几缕心事,缓缓回去了。

    我走在后面,远远见蕴蓉一个缓步走在最后,似有停步之意,便走到她身边,“还不回去么?”

    蕴蓉望着真宁长公主一行人赫赫在前,神情寂寥,“当初我爹爹中了金榜状元,太宗赐婚,娶得我的母亲晋康翁主为妻,又被赐予正六品上朝议郎官职,平步青云至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。家声显赫,何等光耀。若非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时爹爹被人告发与博陵侯过从甚密,我家也不会中道没落,要依赖母亲维持家声。真宁长公主这般富贵我家虽未享过,然而十中三四,晋康翁主府也经历些。权势繁华如浮云苍狗,朝来暮散。”她停一停,似是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,使足了劲道:“可是愈是如浮云不可掌握,我愈要掌握,当我成了呼风唤雨之人时,还怕什么朝来暮散呢。”

    我微微含笑,“好好的妹妹怎么生了这些感触?妹妹已是无上荣光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她凤眼中艳光轻漾,似笑非笑看着我,“只要淑妃有心,便不会挡住我的荣光了。”

    我假作不知,“各人有各人的路,我不会阻拦妹妹的。”

    她轻笑一声,“但愿如此。”忽然停一停,“润儿还好么?”

    我惊异于她突然对予润的关心,却也含笑答道:“一切都好,妹妹放心。”

    花开暖煦的四月,日丽风柔。深色桃花谢了满地,樱花、海棠又簇然绽放,花事不断,常开常新,上林景致,从来没有寂寞的时候。

    自从城楼之事之后,承懿翁主的性子便沉静了许多。仿佛一夜之间,无数心事长在了她的心间,也开在了她的眉心。连太后也不觉奇怪,“慧生怎么转性了呢?”

    我心中有些不安,欲答也无从答起,只得道:“许是春困了吧。”

    德妃点点头,“难怪,听贵妃说起温仪也贪睡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太后靠在秋香色金钱蟒引枕上颔首道:“也许吧。哀家瞧着胧月的性子也安静了许多,前些日子内务府说准备下了淑和的嫁妆,胧月也没什么兴致去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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