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梦-《鸾翔九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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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倚阁徒念无所见
清欢阁是长安东门最高的一座楼。
在这里,能将所有往来的行人一览无余。
这一日的长安街头,繁华热闹一如往昔。
歌舞升平,安然祥乐,彰显着盛世的太平昌荣。
夙离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天,卦象上说,今天她必然能等到那个人。
术者鲜少错算,更甚者接连错算三次,但她今日还想再尝试一次。
“姐姐,你果然在这里!”
推门声从身后传来,随之而起的是一道熟悉的惊呼。
“婵娟?”夙离转身,看着鹅黄衣衫的俏皮少女,蹙了蹙眉,“高后娘娘那边出什么事了吗?”
婵娟撇撇嘴:“娘娘没出什么事,就是一连数日见不到你,派人去府上也找不到人,这才让我出宫来寻你。”
是了,怎么忘了这件事……夙离不由晃然。
这件事情,已经分散了她过多的精力,若是今日还等不到那人,那么后面的一切,就只能自己来了。
“今日黄昏时分我会去见娘娘。”夙离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,点头应声后便转过身,又向楼下城门望去。
“你在这里看什么呢?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?”婵娟见她一直看着楼下,便凑上前来,带着几分好奇,沿着夙离的视线瞧去。
“市井生活,有什么好玩——既找到了我,你便该回宫了。没有你在身边,娘娘只怕不甚习惯。”有意无意地挡过婵娟的视线,夙离泠声,不想让她牵扯进来。
“娘娘好容易允我出来一回,怎么能不玩个尽兴再回去?”婵娟不满地撅着嘴,“你住在外面,自然不知每天呆在宫里有多闷。”
“那就别回去了。”夙离脱口而出。
“怎么可能?我虽然贪玩,但娘娘待我不错,我也不舍得离开她。”婵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,伸手摸了摸夙离的额头,“而且术者依附龙气而存在,出了皇城我们就跟普通人一样了。再者我的术法还不够精进,还要再努力研习,等到有朝一日跟姐姐一样,成为大荣的首座术者才行。”
“说着玩的事情,何必当真。“将婵娟的手拿下来,夙离别过脸去。
婵娟自小跟随高后,与她说这些,需得有足够的理由,寻个好契机才行。
可是那人不出现,眼前的一切,并不足以说动她。
“伴君如伴虎。你在高后身边,需得谨言慎行,以后这样的话,莫再提说了。”
“这不是没有别人嘛……开个玩笑都不能……姐姐自从成为首座之后,都不像个正常的人了。”婵娟不屑地嘟囔,说出的话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夙离耳中,让她的身子不由一震。
然而未及她说什么,婵娟的声音便再次入耳:“咦,那人的穿着好奇怪,民间如今都流行这样的打扮了吗?”
朝着婵娟所指的方向望去,夙离正瞧见一人自东门而入。
不似周围人的峨冠广袖、长袍飘逸,那人一身短打,宛如工匠一般,但却外搭一件及膝罩衫。
说他文雅,却难掩江湖风气,说他破落,腰间的白玉酒壶却非凡品,随意挽起头顶发髻的玉簪也甚是讲究。
落拓随意处现精致,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韵味,想来非是凡俗之辈,否则也不能通过城门卫的核查,进入这雅士望族云集的长安城。
“终于来了。”
夙离双眼微眯,瞧个仔细后,折身便破门而出往楼下奔去,连一旁的婵娟也顾不得。
直到人去屋空,被留在身后的婵娟才回过神,喃喃道:“姐姐这是怎么了……”
2.他年再见未曾见
待夙离从清欢阁出来的时候,往来的街道上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。
朝着各处探望几番,仍旧无果后,夙离不免有些气馁。若在当年术者大盛之时,飞檐腾空不过区区小事,如何能沦落到如今这步只当堪舆的地步?
但转念一想,既然他已经到了长安,那么再见,不过是迟早的事。
退身欲回返,却撞到身后一人:“姐姐,你跑这么快干嘛呀?”
夙离折身,见到身后的婵娟,扯了扯唇角,似不经意道:“可能是最近在城中盘查过多,眼花了。”
“姐姐可真可怜。”婵娟带着几分同情看着她,“不过毕竟时期特殊,姐姐身居要位,自然会比别人累些。”
“无碍,也不过是在其位,谋其政罢了。”夙离澹声,绕过话题道:“我要回府准备进宫见娘娘的筹算了,你与我一起吗?”
“我才不去呢!你府上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,死气沉沉的,还没有这大街上热闹。”婵娟嗤鼻道。
话虽如此,夙离明白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那座宅子罢了。
对所有从小生长在高后身边的侍术女而言,首座术师的宅邸是她们最终的追求,只是谁也没有想到,数载修行,终究却败给了一个中途杀出来的少女。
所以那心驰神往的地方,也是她们的伤心地。
所以见婵娟如此,夙离也不勉强,只点了点头道:“既是这样,那你便早点回去,若有事便来府中找我。”
旁的不说,长安城的治安,她还是放心的,尤其是婵娟是高后身边的人,那些人,自然不会让婵娟身处险境,但她自己,如今却是再不能在街上待下去了。
朝着婵娟点了点头,夙离转身离去。
那一袭黑衣在人群中霎时惹眼,高束的长发让她的轮廓多了几分英飒。
街上的人都识得这是祈愿台上清冷的首座术者,不由自觉地替她让出一条道来。
而这一幕,也恰巧落在了一旁酒肆中的一人眼中。
“小二哥,外面那位是……”看着已经逐渐远去的背影,男子放下手中刚拈起的花生米,向送酒的小二打听道。
“您说那位啊!那是咱们大荣的首座术者夙大人!客官是外乡人,怕是不知道吧!咱们这位夙大人虽是女子,但祈愿之法却是了得,这些年各地天灾不断,唯独长安城能风调雨顺,可是与夙大人脱不开关系呢!”提起远去之人,小二眼中难掩激动。
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笑道:“这位大人真有这么厉害?”
“那是自然!客官若是不信,大可在此处多留几日,前些日子夙大人测算,过几天便是天狗吞日,那时您大可见识一下夙大人的本事!”
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。”男子点了点头,拿起小二刚放下的酒坛,灌了一口。
瞧着这位客人这么好说话,眼见着还会在店里再多住几天,那小二越发热络起来,瞧见男子背后还背着东西,便主动上前想要帮他解下来:“客官既要长住,行李小的便替您放到客房里去。”
谁料他刚伸出手,那男子便转瞬闪到另一旁的长凳上,在小二的错愕中淡然道:“小二哥的心意我心领了,这点小东西,便不劳烦了。”
那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,见客人一脸防备,便知那背上的东西价值不菲,也难怪客人时时防备,倒是自己欠虑了。
这么一想,又说了些话圆了圆场,便在其他客人的吆喝下继续忙前跑后了。
“大荣的首座术者么……”男子眼睛微眯,唇角勾起了几分冷意:“我竟不知,堂堂……什么时候竟师从我术门了。”
酒肆的欢笑声太过嘈杂,淹没了那男子的自言自语,也淹没了那人背后所负厚重行囊,正随着他冷笑而生出的微微震颤。
3.虽千万人吾往矣
夙离看到高后的时候,原本侍者如云的揽月宫已再无旁人。
“听说这些日子,你一直在清欢阁?”用木勺勾起一旁桶中的水,高后慢慢地将它浇在一株正盛放的牡丹上。
“天狗食日,乃百年一遇,为防有人借机生事从中作梗,往来行人自是需要多加留意。”夙离没有否认,高后这么问,自然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最近的举动。
尽管婵娟还未回来,但这一切,却根本轮不到她回禀。
整个长安城里,无处不是高后的眼睛,所以婵娟出宫,只怕也不仅仅是奉命寻自己而已。
“那可有什么发现?”长裙迤逦,高后移向旁边的一株牡丹,随意道。
“东门据微臣这几日观察,并无异象,不过也不容掉以轻心。”夙离微微颔首,“北门只出不进,西南二门则有国舅在,均无需忧虑,若是有人想动手脚,唯一的切入点只有东门。”
随着水声四溅的“扑通”声,木勺被一把丢在桶中,溅出几点水花。
高后转过身来看向夙离:“如今这样,哪有本宫直接下令封城来得痛快。”
似是不察高后眼中的不满与审视,夙离迎上道:“封城固然简单,但于长安百姓悠悠之口,却更易弄巧成拙。好在距离测算的日子也已不远。”
高后没有说话,就那样望向夙离,揽月宫中陷入一片死寂,沉闷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,就连窗外的夏蝉似乎也知趣的敛却声息,不再聒噪。
不知过了多久,只听裙摆在地上滑过的声音,伴着深远渺然却又不容轻视的威仪:“那天狗食日前的这些事情,便全然交给你了。我会吩咐国舅,听你指示。”
“微臣领命。”
夙离微微欠身,目送高后踏出揽月宫主殿,在门外众婢女的随侍奉下,朝寝殿走去。
从宫中折返时,已月上梢头。
走在繁灯万盏的长安街道上,夙离忽然生出一种悲悯来。
这座城池,见证了十三朝的兴衰蜕变,多少君王在这里从万人之上跌落泥潭,多少人自一介布衣扶摇而上荣登宝座,又有多少人为此流离失所埋骨枯冢……
没人能数得清,就像她此刻看不清自己一般。
但不管怎样,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。
纵千万人,吾往矣。
4.相逢何必曾相识
夜行于道,夙离没有往自己的府邸行去,反而似是漫无目的地游走于长安街头。
众人对于这位惯常行于道中的术师已经见怪不怪,除却适当地有礼避让,并没有过多的反应,夙离也安于这样疏离却又自得的状态。
一路行来,她最终停在了一片竹林前。
伸手轻抚竹身,那原本冷清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。
若是那些人此刻见到这位首座术师,只怕要惊诧何时她竟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,并形之于色了吧。
一片寂静中,伴随着风拂落叶的声音,夙离指尖亮起了一点荧荧火光。
闪烁着,跃动着,像是来自冥间的幽幽鬼火。
“若是高后娘娘知道自己奉以为尊的首座术者,不过是巫族的蝇苟之辈,会作何感想呢?”
带着几分沙哑却又舒朗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夙离心中一动,指尖的幽光似是不受控制的跃动疯长,却又最终回寄消失。
她没有回头,却敛去了面上的细微变化:“殊途同归,娘娘要的,不过是整个大荣的归顺服从。合则为友,不合则为敌,各取所需时,协作之人是谁,并不重要,不是吗?”
“好一个‘合则为友,不合则为敌’,”身后那人轻笑,却转瞬化作冰凉,“那夙大人缘何以为在下便会与你合作呢?”
“所以,你此行来长安,是为了当面告诉我,你要反悔了吗?”
萧绎被这样不冷不热,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激怒,再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,上前几步。
但最终看到转过身来的夙离,那原本跋涉而来的辛苦与被欺骗的愤然,那被激怒的不满与感受到疏离的不甘,均在此刻轰然倒塌消散,只剩下深深的无奈。
“看来我今日在北门并没有看错。”夙离看着眼前的男子,澹声道,面上乍现的波澜消逝不见,“日食之日,我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她没有问萧绎为什么不见自己,在如今这关键的时刻,所有异动都会被觉察,更何况是自己去见这样一个陌生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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