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开门见山,好直接。 缇兮愣了一下:“哦,想啊。” 她眨巴着大眼睛,茫然又纯粹的样子确实是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备。章融说:“别告诉你姑姑,我教你一个报仇法子。” 缇兮点头,说好啊。 翌日清晨,天刚微亮,光若便行色匆匆去了龙泽殿。 “尊上。” 辰时未至,也不知是未眠还是刚起,楚梨花坐在案前,抬了头,长睫在眼底打下了灰影。 光若立马禀道:“长鸣大妖传来消息,仙阳山动乱。” 楚梨花不言。 一直死守在殿门口赶都赶不走的苗大脾气暴:“又是哪帮孙子蹦跶?”尊上都被那小胖鱼折腾得夜不能寐了,还有不长眼的这时候蹦出来找虐,真是烦不胜烦。 光若神色微沉,接了后文:“是祸起于一条鲤鱼。” 楚梨花募地抬眸。 又是鱼?苗大也目瞪口呆了。 光若事无巨细,继续回禀:“长鸣还说,是一条鱼脂可愈银器之伤的银鲤。” “他如何知道的?”声线紧绷,楚梨花起身,撞倒了案上卷轴,他丝毫不理,神色急促。 缇兮体质特殊,这个密辛早在两百年前便被封死了,知情者少之又少,如今闹得北赢皆知争相抢夺,光若也觉得事有蹊跷,道:“传闻已经在流江一带传开了,不过半日,大半北赢妖族都听到了一个消息,得银鲤者得永生。” 得银鲤者得永生,真是扔了好大一块肥肉。 如此一来,这块天大的香饽饽横空出世,谁不想分一杯羹,这样招摇过市,到底是谁,又有什么目的。 不待细想,楚梨花立马下令:“立刻将消息封锁。” 光若面露难色:“来不及了,不过短短几个时辰,各路妖兽都蠢蠢欲动,长鸣大妖来报,仙阳山已经乱套了,为了争夺那条体质特殊的银鲤,数之不尽的散妖兽族头破血流大打出手。” 北赢群峰水域众多,没有正规编入七十二族管辖的散妖杂群多如牛毛,必然来势汹汹,很明显,是有意为之。光若敢肯定,不是冲着缇兮来的,就是冲着尊上来的。 果然,尊上坐不住了。 “本王先行,你速去赤练营调兵。” 没有深思熟虑,尊上的应对之策直接又冒险。不用想也知道,当务之急,只有缇兮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,安危后果全部不顾。 “请尊上三思。”光若郑重其事,极力劝谏,“只怕是定容与赤眼鳟的诱敌之计,为防陷阱,臣恳请尊上与大军同往。” 楚梨花丝毫不为所动:“你们太慢,本王等不了。” 话刚落,人影已去。 “尊上!” “尊上!” 光若与苗大几乎第一时间追上去,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,这瞬移速度,确实是教人望尘莫及,两人面面相觑,泄气忧心得不行。光若立马放了个信号弹,脸色沉得与漫天黑雾一般阴暗。 苗大还有一事想不通:“尊上怎么就能确定那条银鲤一定是缇兮娘娘?” 关于两百年前虫海银鲤的传闻,苗大并不知情,光若却是一清二楚的,神色难免凝重:“北赢千千万万年,只出了一条鱼脂自愈速度比纯种白灵猫族还快上十倍不止的鲤鱼,它吐出的黑珍珠,一颗能增长十年以上的修为,而且那条鲤鱼才修行十九年,谁也不知道它若是修成了大妖,还能多变态。” 苗大呆若木鸡。 光若又扔了个重磅:“得银鲤者得永生,其实并没有夸大其词。” 苗大已经彻底傻了。 十倍自愈,十年修为,光是这两点,就足以掀翻整个北赢了。苗大简直难以置信,居然还有这种鱼?那条成天就知道吃的胖头鱼竟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!难怪一进宫就天下大乱。 日头东升,已经漫过了仙阳山的延绵山头。 突然地动山摇,一声巨响,山洞顶部的大石砸下,碎成一堆,灰尘乱飞,青苔藤蔓爬满整面侧壁,定容双手一左一右擒住章融肩头,将她背对着狠狠压在凹凸不平岩石上,这一撞,使了十分力,震得章融痛呼了一声。 她显然不是定容的对手。 “你这是,”章融回眸,不急不躁,略带挑衅,“要杀我?” 定容怒火攻心,眼里熊熊烧着光:“我分明说过,不准打缇兮的主意。” 章融笑:“脚长在她身上,我可没拽着她。” 她动了动肩,定容立马一个用力按压住她:“缇兮心性单纯,若非你教唆,她怎会以身犯险去引蛇出洞,而且,若没有你从中周旋,关于缇兮的传闻怎么会闹得北赢皆知。” 她这是要引蛇出洞! 章融不否认,反讽了句:“心性单纯?”她冷哼,抬手截住定容施力的手,用力推开,转头盯着对方的眼,“看来,你对你那侄女也不是很了解,可用不着我教唆,是你那侄女与我一拍即合,恨不得立马脱离你的掌控。” “不可能!”定容怒极,一副恨不得上去撕了章融的样子。她是有意将缇兮困在洞中修养,可缇兮性子软、不谙事,她怎么也不信她会有这番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。 章融挣脱了桎梏,揉了揉震得麻木的肩:“信不信由你。” 定容目光狠狠剜过去,极力压着怒火:“若是缇兮有个三长两短,我会全部算在你头上。” 缇兮到底是她亲侄女,唯一的血亲,怎容得章融拿她作靶。这笔账,她记下了! 章融完全不以为意:“等我报了血仇,你要杀要剐都可以。”她话锋一转,眸光骤然阴沉下去,“不过现下,我们该去收网了。” 果然,不到一个时辰,大阳宫的大军未至,楚梨花却来了,毫不遮掩,执一柄剑,独身一人杀进了仙阳山。 章融抱着手,藏在灌木之后,瞧着山腰上刀光剑影的混乱,笑得得意:“果然,单枪匹马就来了。” 蛇已出动,这杀人的刀也借好了,就等坐收渔翁了。 满山遍地都是缠斗的散妖,围成巨大的一圈,血雨腥风浮尸遍野,唯独最中间站着的小姑娘纹丝不动地抱着一棵树干,哭红了眼,怯生生的泪眼四处相望着,突然,瞳孔定住。 她大喊:“猫妖哥哥!” 来了,他挥着剑杀了进来,缇兮抬头就能看见那沾了仆仆风尘与血水的容颜。 她撒手,不管不顾就要跑过去。 目光相对,楚梨花吼她:“待那别动。” 她立马顿住了脚,咬着唇一动不动,也不哭了,只是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楚梨花,不仅是她,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掷过去,一双双染了血的贪婪眸子,看着那挺拔的身影从石岩上飞落,一身白衣,沾了斑驳的血色,灰蒙的丛林雾霭里,他一双眸子盛气逼人,桀骜又凌厉。 不知是谁率先高声大喊:“是楚妖王!” 北赢的王,威名无人不晓。 顿时,所有打斗都停了下来,惊呼燥乱声不绝于耳,有窃窃私语的,也不乏胆大高声的。 “楚妖王来了!” “连妖王尊上都亲自来了,这银鲤的传闻果然不假。” “得银鲤者得永生,哈哈哈,今天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。” “……” 没有大军同往,妖王单枪匹马就闯进千千万万的散妖群里,自然助长了许多妖兽的嚣张气焰,一个个盯着昔日闻之色变的王,蠢蠢欲动。 得银鲤者得永生,诱惑太大,谁都想铤而走险一次,方才还一团散沙的妖兽群自发有了默契,将手里的刀剑都指向了单打独斗的年轻妖王。 不见他一分慌乱与惶恐,仿若置身事外,悠然而淡漠:“要送死,尽管过来。” 一众散妖面面相觑,谁也不先动。 便是这时候,女子的声音穿透极强,从后而来:“单打独斗的确是自掘坟墓,可若是围攻呢?” 无数目光望去,灌木丛里,女子一身赤焰深红的衣裙,不急不缓地走进包围圈,她问:“这条银鲤大家可都想分一杯羹?” 一颗珍珠便是十年修为,更何况连妖族的克星银器都能快速自愈的鱼脂,谁会不想? 女子正是章融,神色胸有成竹,字字掷地有声:“那可就不能让她落到这白灵猫的嘴里。” 一语道破,楚妖王不死,别说独吞,一星半点都没可能。 瞬间,剑拔弩张了,一个个开始面露凶光,贪婪又狠辣。 章融笑了,以夷制夷,这散妖的刀已经借到了,大局已定,楚猫妖他在劫难逃了。章融道:“围住他。” 一语落,所有刀光逼近一人。 缇兮失声大喊:“猫妖哥哥!”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,拔腿就要跑过去,一只手就拽住了她后颈的衣领。缇兮扭头就看见了她姑姑。 定容二话不说,拖她往后,缇兮挣扎,定容便压着声音吼她:“跟我走!” 缇兮死死抱住了一棵树,分明浑身乏力已经到了极限,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硬是纹丝不动,犟着脾气喊:“我不走不走!” 定容怒道:“现在再不走,待会儿他们解决完了楚猫妖,便是姑姑也保不了你。” 小姑娘一脸义无反顾:“那姑姑也不用保我了。” 这一头赴死的样子,哪里还是平时那个软性子,绕是养了这丫头两百年的定容也震惊不已:“你说什么?” 缇兮神色没有半分松动,镇定又决绝,语气极其平静:“若是猫妖哥哥回不去了,姑姑,你就把我的小命也留在这里吧。”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同生死共进退了? 定容被她气得不行:“你这蠢鱼,胡说八道些什么!” 缇兮抬起头,雾霭蒙蒙的天,她眼底依旧光亮得没有丝毫杂质,黑白分明:“姑姑,我不蠢,猫妖哥哥教了我很多,我已经知道什么叫借刀杀人,什么叫引蛇出洞,我就是诱饵,这些想得到我的妖兽就是章融借的刀。” 这样从容而镇定,与定容印象里的小姑娘大相径庭,她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初入人世的小姑娘懂了这么多。 定容竭力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,质问她:“你到底在说什么?” “你和章融姐姐都想要猫妖哥哥命不是吗?”缇兮说,“我是你们的工具。” “缇兮——” 她打断,自顾安安静静地开口,不急不缓的语调,微弱却清晰:“章融姐姐让我喂给猫妖哥哥吃的不是毒药,是阿陀铃的解药对吗?”她凝眸看定容,“真正的毒药,是我对不对?” 定容神色骤变,眼里全是不可置信。 缇兮了然,果然,她说中了,扯了扯嘴角,冷笑:“所以,小花鲤才会死。” 喉咙发紧,定容问:“你……你如何知道的?” “我开始的时候想不通,为什么是慢性毒药,姑姑既然这么恨猫妖哥哥,为何不直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,因为姑姑一开始就猜中了,我根本不会给猫妖哥哥喂毒,所以从一开始,阿陀铃的毒便是下在了我身上。” 定容不可否认。 缇兮语速很慢,像讲故事,软软的音色娓娓道来:“因为猫妖哥哥妖法好,发肤相传的毒性不够强,一时半会儿毒不死他,所以章融姐姐才会定期给我延缓毒性的解药,让我与猫妖哥哥朝夕相对久一点,我以为是要害猫妖哥哥的毒药,又怕牵连姑姑,就把章融送来的解药都乖乖吃了,姑姑你应该一早就料准了的。不过姑姑不曾想小花鲤会因我而死,也不曾料想我得知后会大病一场,根本吃不进任何东西,断了解药,我便一病不起了,也正好如了姑姑的意,起了收网的心思,因为你知道,我走了,猫妖哥哥身上的毒大概就要发了。”她停顿了一下,漆黑的瞳孔凝了凝,“我说的都对吗,姑姑?” 丝毫不差,全部被她看破了,难怪她乖乖跟着章融出了宫。 定容失笑,点头了:“你说的都对。缇兮,我教了你那么久,你什么都没学会,楚猫妖不过带了你两个月,却把你教得如此心思剔透。” 这样天衣无缝的筹谋,是她蓄谋已久,她一开始便料定了缇兮心思简单,会按部就班地当她的饵。 缇兮摇头否认她:“不是我什么都没学会,是除了同仇敌忾姑姑你什么都不教我,只有让我一清二白什么都不懂,才会让猫妖哥哥毫不怀疑,完完全全地对我放下戒备。” 是呢,她真的不蠢,只是没教而已。不过两个月,她这张白纸上绘出的全是楚猫妖的影子,她像他,被他教的很好,聪慧又懂事了。 “你知道了也好。”定容垂眸,将眼底愧意遮住,“大仇得报,都结束了,你也该清醒了。” 纵使全部被缇兮看破了,也板上钉钉了,回天乏术。 缇兮摇头,说:“没有结束。” 定容眼底略过狐疑。 “姑姑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回来,为什么会答应章融引猫妖哥哥出来。”她下意识拽紧了袖子,摸了摸宽袖里面藏的东西,然后宽心地松了眉头,说,“因为姑姑你给我的解药我没吞下去,都攒下了,我要都给猫妖哥哥吃,全部给他吃。” 定容瞳孔骤缩,不可思议地白了脸,瞠目而视。 “缇兮!你别胡来。”她慌神了,低吼着催促,“你快把解药吃了!” 缇兮置若罔闻,把袖子拽得更紧了。 她明知道自己身体种了阿陀铃,还跑回来给楚猫妖骗解药! 定容咆哮:“你吃啊!” 缇兮一脸防备地后退,死死咬着牙,警戒地盯着定容,像只绝地反击的小兽,孤勇又倔强。 软硬不吃,定容束手无策,有些动容,红了眼角:“所有的解药都给你了,没有多余的解药了。” 缇兮一点儿也不讶异,从善如流:“我知道姑姑的性子,你不会留后路的,所以我才把药都攒下来了。” 孤注一掷,她这是根本不打算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了。 定容只觉得慌张失措,没有一点办法,半是威胁半是劝谏:“你若是留给他了,你自己就得死!” 缇兮说她知道,然后望了望那腥风血雨里,杀红了眼的那人模样。她的命本来就是猫妖哥哥救的,所以,她也不会觉得可惜。 决绝又毅然,不管她姑姑说什么,她都不为所动。 定容急得眼皮直跳,气急败坏地大肆咆哮:“楚猫妖他是你的杀父仇人,你怎么可以用你自己的命去换他的,不可以,我不同意!我绝不同意!” 杀父仇人? 从她解了封印之后,这四个字是姑姑唯一教过她的,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。可能她天资愚钝吧,即便是沉甸甸的四个字快要刺穿她耳膜,她还是没法感同身受。 缇兮想了想,决定对她姑姑说实话,很诚恳,也很轻描淡写:“姑姑,两百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,就是章融把我带回来那天,磕了下脑袋就都记得了。”缇兮想,可能那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,她继续说,“我记得猫妖哥哥养了我很久,记得从小长到大的鲤鱼湖,也记得娘亲模糊的脸,还记得那只养了我几日、教我猫叫的老母猫,可唯独不记得我的父亲,不记得任何花鲢鱼族的人。” 定容哑口无言,便是她也没见过十九岁之前的缇兮,只知是兄长外室私生的女儿,当时兄长得知缇兮体质特殊,还同她说过,话题大多是他的野心与不甘,并没有多少提及到缇兮这个女儿。 缇兮接着说,不喜也不怒,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:“我长到十九岁才被接回虫海,回了虫海,没见过父亲,也没见过所谓的哥哥姐姐,被圈养在了寒冰潭里,天天只能看见一只老鳜鱼,老鳜鱼很凶,总是恶狠狠地跟我说话,要求我三日吐一颗黑珍珠,偶尔也会用针扎我,把我的鱼脂弄出来,然后我很疼,老鳜鱼就会喂我吃很多东西,让我长得白白胖胖,那就有更多鱼脂了,我那时候就想,要不是我会吐黑珍珠,要不是我的鱼脂和别的鱼不同,我是不是就不会被接回去。”缇兮想了一下,“哦,父亲来看过我一次,我没见到他,当时痛晕了,就听到了父亲笑得很大声,很开心,他应该是很喜欢我的鱼脂,那一次扎了好多针。” 轻描淡写的口吻,缇兮说得不紧不慢,清澈干净的眸子里,没有怨恨,也没有期冀,就好像无关紧要。 定容却听得鼻酸,回想往日,她好像一次也未曾问起过缇兮的过往,一次也不曾关心过她喜不喜欢、愿不愿意。 “姑姑,”她语气软,像个乖巧的孩子,“你只教过我同仇敌忾,可是我真的学不会,努力了,也学不会。” 定容喉咙发酸,哽咽着说:“好好好,不报仇了,你把解药吃了,姑姑就不报仇了,我带你离开,我们回明山泉好不好?” 她刚上前,缇兮就后退,用力摇头:“姑姑,你别拦我。” 怎么能不拦,缇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。 却在这时,章融张狂地大笑。 缇兮回头,募地瞳孔放大。 一地的鲜血淋漓,数之不尽的野兽挥着利爪前仆后继,楚梨花被围困在最中间,孤立无援,单膝跪在血染的地上,用箭撑着地,嘴角不断涌出黑红色的血。 章融激动地大喊:“他毒发了,快!快围住他,他中了阿陀铃的毒,撑不了多久了,快把他杀了!” 缇兮心口窒了一下,一直撑着不掉的泪刷的就滚下来了,她想也不想,转身就往妖兽群里扎。 定容纵身一跃,提剑拦在了缇兮面前:“我不准你过去!” 缇兮头都没回,盯着那些步步紧逼的贪婪凶兽,抬手拔下发间的珍珠发簪,毫不犹豫就抵在了喉咙,用力刺入皮肤 她说:“姑姑,别拦我。” 声音发抖,却极力平静。 定容喉咙一哽,酸得说不出话来,却岿然不动,不能让,这丫头是要去拼命。 “姑姑!”她急得大喊,眼睛都不眨一下,就把手里的簪子又刺进去了一分,血一下子便流得狠了。 真是不要命了! 要多死心眼地记挂着那只白灵猫,才会让这平时怕疼又胆小的小姑娘这样胆大包天,死都不怕。 定容张张嘴,终归是什么都没说,闪身让开了路。 缇兮毅然决然就跑出去了,突然又停住脚,转过身来,她跪下,对着定容磕了三个头,大声说:“缇兮谢姑姑救养之恩。” 说完,她起身,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刀光剑影的血腥里。 定容苦笑,她从未想过伤害她这个与世无争的小侄女,却还是一步一步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,不管有意无意,还是做了孽。 她抬头,看见她家的小姑娘捻了个瞬移便跃过了兽群。 呵,不得不承认,楚猫妖教得真好。 “猫妖哥哥。” 缇兮一头就扎到楚梨花跟前,脏兮兮的脸,趔趔趄趄狼狈得很。 顿时,围攻的兽群都停下的动作。 楚梨花几乎想都不想,就把她推开,抹了一嘴血,冷声道:“你来做什么?快走!” 缇兮摇头,卯足了劲儿往他面前靠。 他拄着剑站起来,推搡着把她往后藏,哑着嗓子吼:“走啊!” 他凶她,她咬着牙也不哭,伸手去拉他袖子,讨好又乖巧,说:“猫妖哥哥,你教我的瞬移妖法,我已经学会了,我还会捻剑了,可以来找你了,我不走的。” 这散妖兽性未泯,狂躁又血腥,就她那学了个皮毛的妖法,不要命了! 楚梨花二话不说便扯开她的手:“你听不懂人话是吗?”冷着脸喝斥她,“滚啊!” 他看都不看她,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面八方蠢蠢欲动的妖兽,眼神凛凛,全是逼人的杀气。 只要谁敢上前一步,谁敢动她…… 一时剑拔弩张,然,所有妖兽都没有冒进,这银鲤只能抓活的。 投鼠忌器,便不敢轻举妄动了。 楚梨花趁此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缇兮拉到怀里,低头,压低声音,只说了一句—— “趁机逃走。” 兽性贪婪,这里,没有谁不想独占她这条堪比圣药的鲤鱼,对她尚未有杀心,若要逃,再加上他掩护,并非难事。 缇兮自然懂。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妖兽群,然后转身,放肆把后背对着他们,踮脚,拉着楚梨花的衣领,抬头贴住他的唇,伸出舌尖顶了一下。 楚梨花募地一怔。 缇兮低头,将手里的瓷瓶仰头倒入口中,勾着楚梨花的脖子又凑上去,舌头伸过去,用力翻搅,她催促:“猫妖哥哥,咽下去。” 楚梨花几乎本能地滚了滚喉咙,吞咽过后,满嘴都是涩涩的药味。 她满意了,眯了眼笑了一下,唇色惨白,额头大汗不止。 楚梨花一把将她拉到怀里,将剑刃挡在身前,牢牢护住她,目光逡巡四周,如履薄冰地绷紧了神经,单手揽住她:“你给我吃了什么?” “阿陀铃的解药啊。”她说。 楚梨花眉心狠狠一皱:“你哪来的解药?” 缇兮瞧了瞧四周,这些贪婪的家伙果然忌惮她,没有轻举妄动,她松了一口气才缓了缓语调,说:“从姑姑那骗来的,我不仅骗了她的解药,我还把你骗出来了。”她白着小脸,脸色极其难看,却眉开眼笑很满足的模样,“我很聪明对不对,你教我的,我都学会了。” 果然,是引蛇出洞。 所有疑团都解开了,不曾怀疑过她,是以,也不会惊讶。只是楚梨花万万没想到动心思的是缇兮,他教她人世与计谋是为了防身自卫,都让她学到狗肚子里去了,为了给他解毒把自己置于险境。 楚梨花捏着她的下巴,骂了一个字:“蠢!” 缇兮笑着摇头:“我不蠢,一点儿也不。”她伸手去拽他护在她腰上的手,身子乏力,踉踉跄跄的有点站不稳,有气无力地说,“猫妖哥哥,你让我在前面,你从后面抱着我,只要你不松开我,他们就不敢逼近了,我来给你当人质,只要等你毒解了,他们就打不过你了。” 毕竟她死了,黑珍珠没了,鱼脂也没了,所以,最适合当人质了。 行事前她深思熟虑了很久的,不会出错。 猫妖哥哥他说过的,北赢界内,凭他的本事,谁也取不了他性命。他说的,缇兮都信,她出不去,不能去给他送解药,所以她才敢用自己作铒把他骗出来,只要解了毒,她的猫妖哥哥便可以所向披靡。 “猫妖哥哥?” 他没给回应,只是盯着她,眼里像有惊涛骇浪在翻滚。 缇兮有点没了底气,腿软,身子也软,冷汗出得越来越多,手心一片黏腻,她不禁哆嗦,觉得愈发冷,眼皮子也重。 她撑着力气,催促:“猫妖哥哥,你抱我好不好?我没力气了。” 楚梨花发了狠扣着她的腰:“谁让你自作主张了,待着别动,我……” 后面的话缇兮听不清了,眼皮耷拉,腿一软就往前栽了。 “缇兮!” 楚梨花接住她,膝盖狠狠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子上,他红着眼,方寸全乱:“缇兮!” 没了理智,除了疯了似的喊她,他什么都做不了,手抖得握不住剑。 周围妖兽跃跃欲试。 楚梨花嘶吼了一声,妖气大开,眼底全是毁天灭地的狠。 杀气凛凛,空气里全是血腥,缇兮舔了舔牙,有点腥甜,她就用袖子擦了擦,喘不上气,声若蚊蝇:“没事的,我吃了很多黑珍珠,我不会死的。”从袖口里掏出来两个很大的玉瓷瓶,她塞给楚梨花,“猫妖哥哥,这是我攒下的黑珍珠,还有我偷偷刮下来鱼脂,都留着给你用。” 她没有别的什么好东西,近来身体不好,黑珍珠她攒了很久,而且瘦了,鱼脂也不是很多。 全部都要给猫妖哥哥! 楚梨花攥着那两个瓷瓶,指尖发白,手背青筋凸起。 气压沉冷,无谁敢上前一步,一时噤若寒蝉。 章融见势,面露慌色,高声大喊:“都还磨磨蹭蹭什么,快杀了他!” “他在拖延,大军将至,还在等什么,杀了他啊!” “杀啊!” 煽风点火,一点即燃,顿时一个个兽血沸腾,摩拳擦掌跃跃欲试,面面相觑后,一齐逼近。 缇兮攥着楚梨花的衣袍,哆嗦了一下,冷汗直流。 “猫——” 楚梨花抬手,指腹摩挲,擦掉了她唇边的血渍,低低嗓音沙哑:“别说话。” 她抿唇,不说话了。 “缇兮,别怕。”他哄她。 她不怕,一点儿都不。 他把手覆在了她眼睛上,凉凉的,带了血腥气息:“兮乖,闭上眼睛,很快就结束了。” 缇兮乖乖闭上眼,眼皮很重,昏昏沉沉的,像一块大石压在了胸口,心滞得动不了,指尖撤离时,她眼前多了一抹白色的轻纱,遮住了眼前低压的乌云,什么也瞧不见了,意识模糊,有点耳鸣,隐约听到尖锐的声音,是章融。 “动手啊!” 刀剑相撞,是定容姑姑来了,一把长刀拦在了最前面:“你们谁敢动我侄女一根汗毛试试!” 姑姑还是会心疼她呢。 缇兮勾了勾唇,任由意识涣散。 “定容,你疯了吗?你快让开!”章融怒极,暗骂这对姑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气得面红耳赤,“马上就能取楚猫妖这个昏君的狗命了,你识相的话就滚开,不然我连你一起解决。” 定容懒得口舌,抬刀就劈。 身后,清冷的嗓音幽幽响起,低沉,无波无澜:“让开。”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