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离院门尚有几步时,她的声音便低低传来。 …… 院里,阿嫣敛了方才的撒娇的模样,容色稍肃。 暖融融的春光里,司裕乖顺站着。 他身上穿的是深灰布衣。 大约是习惯使然,他手里除了阿嫣让玉露买了赠送的衣裳,旁的都是同样的颜色与款式,穿旧了也懒得换。因不舍得穿坏阿嫣给的衣裳,一年里,有九成的日子都穿这身深灰色的,新衣旧裳来回换。不过他眉眼清俊,身材高挑,哪怕破布裹在身上都是好看的。 被诬为刺客的那回,他穿的也是这身。 阿嫣至今都记得当时的情形。 少年站在谢砺和武将前面,双手被反捆在身后,旁边两名侍卫仗剑羁押,孤身一人被众口围攻,背影瞧着格外孤单。 那样的处境令人难过。 他不是谁的仆从,做车夫不过是为报当日好心救下的恩情,还数次护阿嫣于危难。那样出众如鬼魅的身手,只要他愿意,这天底下无处不可去。就连谢珽这种鼻孔朝天的人,都会收起臭脾气,对他存两分客气。 然而那日,就因车夫的身份,他被谢砺等人轻视折辱,随意栽以罪名,羁押捆缚。 虎落平阳被犬欺。 阿嫣替他委屈,亦愤愤不平。 此刻开口,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语—— “先前你说要做两年车夫时,我其实没太当真,就是看你执意,拗不过才答应的。司裕,算上在客栈的那回,你已经三次救我于危难了,就是有再多的恩,也该清算干净了。真的,你不欠我一星半点,反倒是我欠着你。” 她说得认真,令司裕眉头微动,“所以?” “所以我不想再委屈你。” “这儿跟京城不一样。太师府里终归都是我的亲人,只要我别添乱,就没人敢碰你。但这座王府里都是能翻云覆雨的人物,动辄定夺生死。让你委身做车夫,已是十分委屈的了,上回那样的事更会令我不安。司裕,那点恩早就报完了,你不必再被它束缚。往后天高地广,你该有新的去处。” 庭院里春风轻柔,司裕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。 “赶我走?” “不是要赶你!”阿嫣知他孤身一人无家可归,对这事或许会敏感,连忙摆手解释道:“我向来都拿你当朋友,就像徐姐姐和徐秉均那样。你留在这府里,肯定会受很多委屈,车夫这个身份配不上你。” 更何况,王府往来的尽是高门贵户、文官武将,在谢瑁抖露出司裕杀手的身份后,定会有人另眼相看。 就连侍卫们,恐怕也会多加提防。 譬如这回送谢瑁下葬,司裕以车夫的身份随行时,阿嫣就留意到了许多暗里打量的目光。 那让她替司裕难过。 这些话阿嫣没有明说,司裕却猜得出来。 即便自幼的磨砺早将种种情绪抹杀,即便杀人时已无任何感情,亦不贪恋这红尘里的繁华,他生而为人,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。旁人敬惧或提防的目光,他都感觉得到,哪怕未必多在意,久了也会如一根刺横在心里。 司裕从不是好脾气的人,若非顾忌阿嫣的处境,当日谢瑁那般捆缚指责时,他其实早就将匕首架在对方脖子上了。 但他愿意收敛。 哪怕只是个身份卑微的车夫,只要是与她有关的,他似乎都乐意接受,甚至为之欢喜。 而此刻,她却要他离开。 司裕看着阿嫣,脸上仍没什么情绪,“我没地方去。” 无亲无故,亦无家可归。 阿嫣早就想好了,“这有何难。你若不觉得委屈,我手上有田产亦有铺子,你想做什么都行,我让田嬷嬷的儿子带着你。魏州这么大,外面还有更广阔的锦绣河山,你若无牵无挂,也不妨四处游历。累了就来魏州喝杯茶,我定会好生款待。” 款待一个旁人闻之色变的杀手吗? 司裕难得的扯了扯嘴角,“魏州城没意思。” “或者你也可以先去京城,那里是天下文墨荟萃之地,汇集了四海列国的东西。等我日后回到京城,你若还没有旁的打算,不论车夫管事,或者另寻个安身立命的事情都成。再或者,我想办法给你另办户籍,你若投身军中,或许还能有一番作为。” 这些事情,司裕都无可无不可。 他只望了眼墙外,“你还想回京城?” “我在这里也未必待得长久。”阿嫣终于借机说出了想说的言辞,“当初仓促嫁过来,原就是堂姐任性,做出逃婚那样荒唐的事,迫不得已才临危受命的。这地方终归离家千里,谢家也未必会接纳我这强塞来的王妃。等情势有变,我还是想回京城去,不必再备位充数。” 这些话她不敢当面跟谢珽说。 毕竟那位少年袭爵,心高气傲,哪怕偶尔会在她面前流露温柔,纵横捭阖的铁腕却无半点改变。 当面坦白的情形,阿嫣实在不敢想象。 她不是没见过谢珽威冷的样子。 但凡伤及他的傲气,触到他的逆鳞,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那一方安宁恐怕得彻底泡汤。届时,若回到成婚之初提心吊胆,如履薄冰的日子,那就真的没法活了。 但这瓢冷水却不能不泼。 否则,若放任谢珽这股邪火烧下去,迟早得擦枪走火,落入更加尴尬的境地。 进则死敌,退则死法,总得有个选择。 既然暗示无用,这法子应该够委婉了吧? 阿嫣见司裕瞟着墙外,便知谢珽应该是去而复返,已经在外面“凑巧”听起墙角了。 也不知道他听了,会不会生气?会不会有所收敛? 阿嫣心里敲起了小鼓。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