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莫损心头一寸天-《醉玲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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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位于临仙坊的归鸿楼向来是伊歌城中把酒清谈的好去处,登楼闲坐,放眼大江,泼墨挥毫,击筑笑歌,都是宾客们常有的雅兴。眼前虽还不十分暖和,但二月一过,楚堰江冰消雪融,走马长街,吹面而来轻风料峭,已带了桃红柳绿的清爽气,让人深吸一口便心生惬意,浑身轻松起来。

    归鸿楼开阔的前堂人声喧哗,宾客如鲫,和往常一样颇为热闹,这几天多数人都在乐此不疲地谈着同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今年二月甲申,昊帝纳钦天监正卿莫不平之议,设祀礼,行大典,携皇后登宣圣宫五明台遥祭惊云山。

    当日,天都上空日月同辉,照临万方。惊云山境内紫云缭绕,面南一侧山崖无故崩裂,失踪数十年的皇族至宝归离、浮翾二剑重现踪迹。

    得归离者得天下,双剑同出,更是皇权天授、帝后并尊的祥瑞吉兆。

    昊帝在继位之前,外御强敌、内肃九州的形象早已深入民心。他深知多年战乱,民生不安,称帝之后薄徭赋,废苛政,与民休养生息,复又罢贪官,惩酷吏,兴农工,通商路,破格提拔有识之士,这一切都使寒门士子及百姓深为拥戴。而皇后亦是出身名门,爱民如子,之前更曾数次救民于大难之中,亲善贤德有口皆碑。如今天降神兆,双剑合璧,天朝诸州人人奔走相告,无不称颂天命所归。

    开国神剑一事越传越是神秘莫测,紧接着昊帝颁诏天下,废强征兵役,废奴役贱籍。此举使得天子威望日盛,先前些许流言蜚语很快湮没在这来势汹涌的天命之中。

    虽已事隔多日,但无论走到天都何处,都常能听到“归离剑”、“浮翾剑”的字眼。此时归鸿楼中正有乐女曼声弹唱关于此事的唱曲,瑶琴轻鼓,隔着珠帘玉户不时传入里面略为安静的一间雅室。

    巩思呈凝神听了会儿,喟然一叹,对面前的人道:“双剑出世,四海咸服。莫先生技高一筹,在下佩服。”

    莫不平眉梢微动,呵呵笑道:“天赞我朝,圣主应命而生,神剑失而复得,实为幸事。”

    巩思呈明知此事另有蹊跷,却也清楚莫不平不可能露出半点儿口风,只得随他笑笑,道:“莫先生神机妙算,常常救人于危难,今天我请先生来,正是有事相求。”

    莫不平道:“请讲。”

    巩思呈道:“想必先生早已知道,犬子不争气,惹下大祸,还望先生救他一命。”

    十日之前,原颖川转运使巩可被押至天都,如今正关在大理寺刑牢。定州之事虽尚未定案,但任谁都知道,巩可此番已难逃一死。

    莫不平端起面前的天青玉瓷盏,却不急着饮茶,“此事你应该去求湛王殿下,何故找到我这里?”

    巩思呈颓然摇头:“莫先生是明白人,定州出了这样的乱子,我还有何颜面再去求湛王?他没怪罪于我,已是看在多年宾主的分上,给足了我情面。眼下唯有先生能救小儿,将伯之助,义不敢忘,请先生务必成全!”

    莫不平道:“定州之事交由三司会审,证据确凿,老夫也无能为力。”

    巩思呈不想他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,脸上立时一白:“莫先生……”

    莫不平倒并非绝然无情之人,只是这事的确无法相帮:“你应该很清楚,究竟是谁想要令郎的性命,又是为了何事。实不相瞒,一个时辰前,御史台又有奏本弹劾府上二公子国丧之中宴酒行乐,这道奏本已明发廷议,很快便见结果,你还是有个准备吧。”

    巩思呈脸上已是苍白如死:“百丈原之事全是我一人过错,各为其主,娘娘若因此要取我性命,我无话可说。烦请先生代为转告,我愿以此身告慰澈王在天之灵,请娘娘高抬贵手,放过小犬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并不想要你的性命。”莫不平叹道,“痛失至亲是何等滋味,想必你现在也已明白一二,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。”他起身告辞,终究还是有些不忍,便再道:“其实有个人你不妨去试试,他若愿帮你,令公子或许有救。”

    巩思呈忙问:“是谁?”

    莫不平道:“漓王。”

    伊歌城南以射日台为中心的骑射场周回二十余里,占地广泛,最多可容纳骑兵两万,步兵三万,是平时天军操练的主要场地。

    圣武朝以来因战事频繁,天下尚武之风逐渐盛行,无论是士族子弟还是平民百姓,大都骑马射箭,修习武艺。久而久之,士族之中除了游园击鞠、清谈宴乐之外多以此为消遣游戏,骑射场中处处不乏他们的身影。

    夜天漓在封王之前便是天都大名鼎鼎的放浪人物,一等一的疏懒,一等一的纨绔,虽然现在接管了京畿司也丝毫不见收敛,照样纵欢行乐,显然没有做个良臣贤王的打算。从那道委他以重任的诏令下后,京畿司中从来不见他的影子,非但如此,他还一声令下将数千京畿卫大半赶出府营,任他们出入赌坊青楼也不过问。

    满朝皆知漓王圣恩隆宠,昊帝对他简直就是纵容。他这般行事,惹得一群老臣忧心不已,频频上书规劝。可偏偏最近天都中上报有司的案件逐日减少,城坊间治安良好井然有序,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,昊帝放任不理,漓王我行我素,十分逍遥。

    天气回暖,骑射场上就比往常多出几分热闹,京畿卫的士兵们近来最怕的便是随漓王来校场,一见到漓王手中那杆银枪,人人心中发怵。

    漓王的枪法现在是越来越出神入化,这几个月兴致极好,几乎每天都点十几名京畿卫陪练枪法,哪个花拳绣腿让他看不顺眼,当即便逐出京畿司,连委屈诉苦的地方都没有。

    场中银光暴闪,一柄长刀当地被激上半空,四周侍卫们齐声叫好。夜天漓潇洒地将银枪一掷,丢给身旁近卫,“刀都拿不稳,回头练去!”

    方才和他对练的士兵已在他手下走了近百招,正跪在面前惴惴不安,闻言喜形于色,知道今天算是过关了,“多谢王爷指教!”

    夜天漓往外走去,刚才就听到相隔不远的左营校场闹闹嚷嚷,一边走一边问道:“那边吵什么?”

    侍卫立刻回道:“是麟台少卿巩行和殷家大小姐在较量箭法。”

    夜天漓奇道:“怎么回事儿?”

    侍卫道:“听说年前殷家和巩家订了婚约,殷小姐想必是不愿,却父命难违,便带人找上了巩行,好像是要逼他退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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